大平因为尿床,到了夏天就光身子。白石街的小孩子四五岁还一丝不挂的很少,大平是个例外。大平是个胖子,所以光溜溜的像鱼,所有的穿戴只有头上顶着的乱发。大平想事情慢,说话也慢,不以为然的时候,就牵着嘴角眯了眼笑。菜地里最多的是蚯蚓,蚯蚓是吃泥土的,没有眼睛。蚯蚓不吃菜是件可惜的事,菜是比泥土更可口的东西,可蚯蚓就是不喜欢吃菜,这就像鹅不喜欢吃肉一样。鸭子喜欢吃蚯蚓,鹅不吃。鸭子菜也吃蚯蚓也吃。看到鸭子进菜园,我们会赶紧把爬出泥土的蚯蚓藏好,鸭子就只好吃菜,而菜我们是不管的,因为菜不怕痛,蚯蚓是怕的。
大平对这样的“救”有自己的理解,他认为菜与蚯蚓要先救蚯蚓,因为蚯蚓会动,蚯蚓与蛤蟆要先救蛤蟆,因为蛤蟆会叫,蛤蟆与鸟就要先救鸟,因为鸟会飞。如果鸡鹅鸭,他就很犯难,要先救鹅,因为鹅是白的。我外婆说,鹅是吃素的,鹅心善。
菜地边的路上有草长出了红果子,这是蛇莓。蛇莓是蛇的果子,没见过蛇将蛇莓吃掉,蛇莓旁边常见白色的吐沫,大平说这是蛇吐的,是蛇舍不得吃,可又馋得满嘴流口水。我们采来蛇莓喂鹅,鹅不吃。我和大平都纳闷儿,有人说是鹅怕得罪蛇,不敢吃。
我对鸭子没好感,因为鸭子叫起来是老太婆的声音。我们常在菜地里玩儿,偶尔会得地毒,按大平的说法,是小鸡鸡被蚯蚓哈着了气,大平在玻璃上哈了一口气,说是蚯蚓对想吃而吃不着的东西会哈气。小鸡鸡得了地毒会红肿。小鸡鸡红肿是大事,这时候治疗的法子是让鸭子来嗦。鸭子嗦卵,是民间的偏方,专治小男孩外阴的地毒。鸭子见了红肿的小鸡鸡以为是泥鳅一样的吃食,伸长了脖子,扑腾着翅膀一气乱嗦。小鸡鸡在鸭嘴里被不停地嗦,人就魂飞魄散。好在鸭子没牙齿,又好在鸭子不能真个把小鸡子嗦到肫里。
鸭肫火炉子一样厉害,什么都能消化。鹅则极为高傲。鹅与人在路上相逢,鹅反剪着双手慢条斯理地迈方步,高高地昂着头,侧目看你。鹅并不把人放在眼里,鹅没有想过需要给人让路。被蔑视的人大半会生气,就一把捉了鹅的脖子,把鹅丢到路下。鹅在地上胡乱地翻一个滚,爬起来又走上路中间,还是这般昂头侧目迈方步,并不跟你计较。